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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爸爸外貌的说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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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22-10-22 23:45: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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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初摄于奥地利哈尔斯塔特

朱自清先生的《背影》,在我看来是他最好的文字。那段他父亲送他去火车站时,艰难地爬越站台的描写,但凡看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。

我也有一个类似的经历。疫情前最后一次回家省亲,跟父母约好了一起出去吃晚饭。我打了个车来到父母家楼下,他们却说防盗门坏了,在里面打不开。我在电话里让老爸把房门钥匙扔给我,我试着从外面打开。我转动钥匙之后,总有什么挡在那里,我想到防盗门有个上下的插销,便隔着门问老爸。他坚持说根本没动过,我说你试着滑动一下那个开关。在我一再劝说下,他才勉强试了一次,结果门就打开了。他见我面还是坚持说没动过那个开关。我盯着他有些歉意和困惑的笑脸,上面布满老年斑,一下子明白了:爸老了!那个曾经自学中医、自学三门外语,大小事情从不遗忘的父亲,九十岁了!我跟他紧紧拥抱了一下,感觉他身上的老骨头都硌手。

老爸是学西医的,毕业于解放初期的关东医学院(大连医学院前身),与其说他是个大夫,对人体生命什么的有透彻了解,不如说他是个自带禅性的人。这种禅性使他和他家庭成员的生活超越了一个又一个政治运动,不是没被触动,而是每次都能安全着陆。这一点使他变成了一个似乎没有故事的人。但在我看来,理想的父亲应该像一堵墙,不管风霜雪雨,你总能指望靠在上面取暖。因此你最不想要的就是这堵墙的自我意志变化多端,伸缩无序,那样的话,你还没靠牢实,这堵墙说不定就倒了,而且连带把你也砸成瘸子。要知道,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末,这种惨剧在人们的生活中普遍发生。

年轻时的全家合影

对我来说,有这样一个父亲实在幸运。由此不免对他的两性关系产生兴趣。因为我就是这种关系的产物。据悉,老爸在毕业后本来留校做老师,但被临时借调到刚刚成立的商业职工诊疗所担任所长。他年轻,有专业技能,人又平和老实可靠。当时给他定的工资是每月93块,这在上世纪50年代简直就是一笔巨款。因此我的爷爷奶奶和五个叔叔姑姑都沾了这高工资的光。一年的借调期结束后,商业局领导极力挽留他,又把他的工资调到了121块。于是他就永久地留在了那里。这个诊疗所其实是个没有住院部的医院,除了医生和病人之外,一定有一大堆年轻女护士和药剂师。而老爸居然在这个花丛中只身生活了若干年,零绯闻,直到认识了我妈。他这种独善其身简直不可思议。

应该是1958年,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,我妈得了肺病,从沈阳音乐学院请病假回大连治疗,因为大连这边有她的母亲和姐姐可以帮忙照顾。给我妈瞧病的医生是我爸的同学,他就极力撮合这二位见面。等我妈出院回家修养,我爸用手指头挑着两包蛋糕一类的点心登门拜访。他去了肯定不止一次,有什么海誓山盟我就不知道了,反正最终他打动了年轻歌唱家。转过年,他们结婚了,据说婚礼总共花了7块钱,但他们却厮守了60余年。结婚的第二年,我就出生了。后面的事情我就可以作为第一目击证人叙述下去。

老爸这人相貌端正,连下巴都是方方正正的,他没有烟酒嗜好,喜欢游泳读报读书听相声。最为重要的是他几乎没有脾气。我记忆中,小时候只挨过他一次打,那还是在他们正忙着倒腾家具时,我拖着他的衣襟非要买一把玩具手枪。他实在烦得不行,顺手给了一个耳光,接着他的手就抖个不停。现在想起来,那不是因为气愤,而是内疚。再大一点的时候,我要凑钱买个篮球,到处搜刮空瓶子什么的拿到废品收购站卖,他知道后,给了我五块钱去买球。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物品。最滑稽的时,我在他的书架上翻看俄文译成汉语的《生理学》,读到关于生殖方面的零碎知识,在小学校就跟同学显摆,结果被老师告了一状,说我撒布流氓话。我爸那天一脸严肃地把我拉进了屋里,说要跟我严肃地谈谈。我惊恐地认为这顿打是躲不过了。没想到的是,他从书架上拿出那本《生理学》,给我详细讲述了一番生殖过程。然后嘱咐我:“你知道就行,这是知识,不要再跟同学说了。”这场严肃的谈话到此为止。

文革来临,我妈还在沈阳。有一天他让我给他准备一个硬纸板。然后把它塞进包里上班。那时我和我弟处在最猴里猴气的年龄,相互厮闹惯了。结果有天傍晚在玩耍间他的胳膊骨裂,我爸恰好下班,赶紧把他送往医院。我闲来无事就去翻他的包,我没找到好吃的,倒是看到了先前我给他的小纸板,上面多了几行字:反动学术权威——王某某。他的名字上还被打上一个红色的叉。此刻我才知道,他每天上班要带上这个牌子挨斗。但他回家从来不说。后来我问过他,挨斗期间挨没挨过揍。他说只有一个女护士给了他一个耳光。我问为什么。他说那女的恨他,因为当年倒追不成。说这话时我父母是光荣的五七战士,下放了。

在那个贫穷的农村,我的意识基本健全了,我真正体会到老爸的医德达到什么高度。他下乡到了大队医疗站。贫穷的地方,人们最容易患上的病除了肺炎佝偻再就是胆道蛔虫。那病发起来人疼得满炕打滚,根本没法到医疗站。于是我爸无论是雨天雪天还是挂大风,也无论半夜还是凌晨,但凡有需要,都骑上自行车,背着红十字箱到访病人家。他在农村有两件壮举一时被神化了。话说一次他在骑车回家途中,看到一辆牛车上,一个门板上躺着突发腰肌毛病的农民,他们是别的大队的,要去往好几十里地以外的公社卫生院。我爸问明情况,就让大车把病人拉到大队医疗站。他给病人来上一番针灸和其它能用得上的手段,半小时后,病人可以下地走路了。于是乡间就传出王大夫妙手回春的故事,而且越传越玄。第二件事真的生命攸关。他的徒弟,也是赤脚医生的小尉太太半夜在自家临产,而且胎位不正,绝对难产。以当时的交通手段,如果把产妇拉到公社卫生院,估计母子都得丧命。我爸到达后,看到情况紧急,干脆用普通的家用剪子,给产妇来了个侧切,把婴儿直接拽了出来,随后又用缝扣的针把伤口缝合了。忙活了一宿之后,母子平安。那家人千恩万谢,非要留他吃饭喝酒。那次是我见我爸唯一喝醉的一次。他回到家,呕吐了一番,然后就傻笑,再然后倒头就睡。过了十几年,我回到了当年的乡下,小尉家拿我当神仙伺候,一早晨就做八个菜。而且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让当年我爸接生的那个小儿子给我磕头。我赶紧双手扶住要跪下去的孩子,告诉他赶紧站起来,这种大礼我收受不起。如果我爸在场那又当别论。

在一般人看起来,医生都是见惯生死的人。但只有两次,我发现我爸下不去手。第一次,是我患上了甲肝,需要在家输液,老爸拿着针头的手抖个不停,根本对不准我手上的血管,这让我想起当年他揍我的那次。后来只得央求邻居一个护士代劳。还有一次,我半夜被他电话叫醒。我来到家,发现爷爷去世了,而他在旁边束手无策。于是我给老人家换衣服什么的。这两次让我窥探到,老爸内心最最柔弱的角落。

在我年轻的时候,不大愿意跟老爸在一起,因为他太愿意跟陌生人聊天,弄得我很尴尬。我最受不了的是跟他一起去看喜剧电影,他的笑点太低,而且笑起来尖声尖气,令旁边的观众侧目,我当时觉得很没面子。现在想起来,那时的我多傻啊!

在整个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是个标准的文青。整天就是读书谈书喝酒。有一晚大醉回家。第二天早晨,老爸本来出门上班,但不久又折了回来,用撮子捎了些炉灰,还带上扫帚。他是去收拾楼道一滩呕吐物,他以为那是我的杰作。而我喝酒是从来不吐的。晚上他跟我妈下班回来,又一次严肃地跟我谈话。因为我工作后基本工资都上缴,他们说给我攒了几千块钱,给我两个选择:第一是赶紧找个媳妇成家立业,不能再这样瞎胡混;第二是去外语学院进修,以后有个踏实的饭碗。我选择了第二个,结果,这改变了我后半生的人生走向。

记得在送我出国前,我们一起聚餐。我看到他神色黯然,便问他怎么了。他说:“你以前也去过不少地方,但这一次走的太远了。”他的话外音我明白:长到了四十岁的儿子,再也不能经常在他身边晃荡了,这让他感觉揪心。

现如今我已六十开外。认真回想一下,真没为父母做过什么,倒是让他们操了好多心。由于在外奔波和自身的弱点,我来法国四年之后患上了严重的焦虑和抑郁症。没办法,我住进了阿尔萨斯乡间的一个神经精神病院。开始的时候,但凡我出门遛弯,都有护士跟着,可能是怕我寻短见吧。但她没法知道,我虽然无法睡觉,无法不头痛,进食困难,瘦得跟纸片一样,但我每当闭眼,在脑海中能把我老爸那张自带禅性的面孔拼完整,我就能抗住这一切。

2014年底,我回去把二老一起带来法国小住。从沈阳飞法兰克福的飞机一起飞,我妈就觉得心脏不舒服,而老爸一副入定的表情。我也难受,商务舱好啊,可是我没钱购买。过了一会儿,奇迹出现了,一个德国空嫂过来跟我说:“你个头儿太高,腿没地方放。你跟我来商务舱吧,免费的。”我随她去了商务舱,看到两个空座位。我立刻跟她说:“我父母都八十多了,他们在那边,我不可能独自享受商务舱。”她说:“那请你父母来,但你得回去。”结果他们在商务舱的躺椅上实实在在睡了一路,到法兰克福后人特精神。我心里这个安慰啊!可惜下飞机时人太多,隔得很远,没法好好谢谢那个德国空嫂,至今引为憾事。

在欧洲旅游期间,我买了维也纳歌剧院的黄牛票。进入二楼包厢之后才发现有三个座位被前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。这时我爸就小声嘀咕道:“要不我们走吧。”我妈说她一定要看演出。其实他们俩的座位是在前排的。老爸这么建议,第一是觉得我跟老婆孩子看不安生,他于心不忍;还有就是他对音乐完全无感。不过那次因为儿子太小,太闹腾,歌剧还没开始,我们三个就被服务员请了出去。

2015年初摄于萨尔斯堡

老爸对音乐无感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二律背反。他自己的妻子就是音乐家呀。我记得在农村我们家杀猪,我爸跟外科大夫一样冷静客观地就近处理一切。而我妈一大早就跑到村子的另一头某个学生家躲了起来,她听不得猪的惨叫。她自己养的猪,她不忍看那场面,还有就是她认为那尖叫不在任何调门上,这让她受不了。到后来我们一起看电视,当听到某个当红歌星生嚎时,我妈就不耐烦。于是我把那些直嗓尖叫的流行歌一律叫“猪大调”。可是老爸,我老妈唱的可不是“猪大调”,为了证明这个,我在本期也要附上老妈当年唱的另外四首歌。我知道,老爸是因为爱这个女人,才爱她一切,包括嗓音。

尽管老爸对音乐无感,但他说的一句话却充满音乐的玄妙,他对我说:“你要熬成一个好老头儿。”要照比他,我是差太远了。我只能隔空对他说:“我尽力吧!”也衷心祈愿已经熬成一个好老头儿的老爸,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

有一次电话中老爸跟我说,一个出租车司机听说他已经虚岁90有3了,就要跟他拥抱一下,要沾点仙气。我渴望尽早回家的那天的到来,我更有权沾老爸的仙气,因为我是他儿子。

作者:利明

编辑:永行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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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容更新时间(UpDate): 2023年03月15日 星期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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